古堡，就像一個巨大的囚籠，將這些人籠罩在其中，沒有出路。

漆黑，荒謬，令人絕望。這些被困在囚籠裏的人是多麽可悲啊，他們會想——人竟然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！

“人們即便無法操控自己出生在一個什麽樣的地方，那也要盡力去做一些改變，使得自己的命運向理想的方向靠攏啊！”章亦芊忽然說了一句話，就立刻變成了全場的焦點。這幾人中只有薩斯微微搖了搖頭，其他人沒有任何反應。章亦芊說話沒什麽分寸，一看沒有人接應，就繼續說：“所以，我們要試圖去改變！不要一味地隱瞞、逃避，那要藏匿到猴年馬月啊？我們現在就要著手去做，比如說，806……”

“安靜！”薩斯沒等章亦芊說完，立刻打斷她。德夏沃克的高層是不待見小一輩提起這些的。章亦芊咽了咽口水，也沒有繼續說下去。

“不要再讓她們接觸這些東西了，”薩斯的語氣毅然決然，沒有半點退讓之地，“現在，希爾婭——送她們走！”

“什麽？”秦嵐立刻反問。就連希爾婭也蒙了，不解地看著這位嚴厲的長老。

“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嗎？送這兩個亞洲人回國！”薩斯聲音提高了一截，一字一句地清楚地說道。

“可是她們千辛萬苦來到這裏，也為我們帶來很多線索，”希爾婭忍不住反駁，“我們留她們一段時間，一起探討，還不行嗎？”

老人抿了抿嘴，道：“考慮到這是從遙遠的東方過來的人，那就讓她們再在這裏住一個晚上。但明天她們就得走人！本來這教堂就是不能進外人的——能讓這裏兩個人進來已經破格了。她們在的這一晚上，不許提及任何和謎團有關的東西！”

章亦芊疑惑地和秦嵐面面相覷，希爾婭一時也拿不定主意。“要不就這樣吧……艾薩你說呢？”阿絲似乎要替她們做決定，但又沒什麽底氣。“聽從長老的。”艾薩只是回了一句聽不出任何感情的命令。章亦芊和秦嵐知道，自己這次來德國，必然會碰壁——所以這件事的發生也在意料之中。

“可是，伊莎賽維怎麽辦？”秦嵐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。

“賽維的話……”老者瞥了瞥那坐在自己身邊的孩子，“我們保留。”“這是沒有道理的，”章亦芊欲要開始理論，“伊莎賽維是和我們最先見面的，所以……”

“指令讓她留下來。”秦嵐忽然打斷章亦芊。

“嵐嵐？你為什麽要幫她們說話？”章亦芊急躁地看著秦嵐。

“夢瑤，不，千沐姨的信中，有說讓根號π逃離人偶店，來到德國。而在這之前，花薇雕也對她有很多指示。我們在這個謎團裏什麽也算不上，無權左右賽維的行動。賽維是謎團的線索，謎底也只有花薇雕還有那個克裏斯蒂·妮韋爾知道。我們對謎團的認知加起來可能還不及薩斯長老所知道的一半，所以，我覺得我們必須聽從謎團主導者的任何指令，”秦嵐慢條斯理地說，“我們並沒有這個謎局的控制權。我們所能做的，就是聽從一切安排，做好自己的本分。”

章亦芊呆呆地看著秦嵐，良久沒有說話。希爾婭打破了寂靜：“長老和秦嵐說得對，所以，就按長老的指示辦吧。”章亦芊微微張了張嘴，想要說什麽。可她欲言又止，不再說話，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
過了一會兒，長老和阿絲帶著伊莎賽維離開了，艾薩也嘆了口氣，端好燭臺獨自走向遠處的黑暗。希爾婭也帶著章亦芊和秦嵐離開了九燭銅臺房間，上了盤旋樓梯。

“我能理解薩斯長老的心情，”希爾婭走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說，“但其實我的心情和你們一樣，也特別想知道806的秘密，並且想幫助上一輩的人破解這個謎團。我也對德夏沃克不斷地隱瞞與藏匿特別反感，但又考慮到他們隱瞞這些事情必然會有原因，所以也不再多爭執。”“是啊。”秦嵐點點頭表示讚同，而章亦芊沒有回答。

希爾婭帶她們來到了五層，在樓梯口止步。

“不回807嗎？”秦嵐問道。

“先暫時不回，我有些東西要給你們看，說不定會對你們有幫助。”希爾婭指指這片空曠的黑暗，示意章亦芊和秦嵐跟上。秦嵐猶豫了一下，章亦芊則快步跟上。

“不是……不讓再提及了嗎？”秦嵐站在原地不動，沒有邁開腳步。

“你不看，或許會後悔。”希爾婭說道，那燭火在黑暗中閃耀。多麽小的火光啊，可它在黑暗裏卻是那麽耀眼。

“嵐嵐，來吧，明天咱們就要走了，”章亦芊止住腳步，回身看向秦嵐，“這古堡裏太多秘密沒有被挖掘，咱們不得在即將離開之際帶點什麽線索回去嗎？而且伊莎賽維她……也不能跟著我們一起了……”

這次，沒有尷尬的沈默，秦嵐立刻跟了上來。

“我們年輕一輩不可能躲過這個謎團了，”秦嵐想著，腳下的步子絲毫沒有怠慢，“黛絲蒂之所以選擇把自己的靈魂安置在章亦芊身體裏，大概是因為她用了什麽先知的手段，知道了章亦芊在將來會和我走得很近，也知道了我秦嵐是若家人這件事情。黛絲蒂選擇這樣做多半是為了積極地向謎團靠攏，而這也就說明我和芊芊必然逃脫不了與謎團的瓜葛……”

秦嵐已經邁著大步子來到章亦芊身邊，希爾婭就帶領著秦嵐和章亦芊二人向五層的深處走去。

那是一條寬闊高大的走廊。奇怪的是，走了很久都沒在五層看到任何房間。微弱的燭光掃過一幅又一幅巨大的人像油畫，三人在走廊兩邊的巨幅油畫之下顯得非常渺小。走廊設計精致，天花板與墻壁的接縫處鍍了金色的花紋——雖然這金色已經顯得陳舊。

“這些畫真好看，”秦嵐感嘆著，她一直在仰著頭欣賞油畫，“每一幅畫都是不同的人，他們的衣著、形態各異……這些畫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嗎？不得不說它們真的很特別。”

“這些畫不是一個人畫的，”希爾婭解釋道，“它們的作者有很多。這些畫中的人都是歷代擁有過德夏沃克‘全等的美’代號的人。走廊最開頭的畫是最近代的，剛才你也都看見了，有三幅畫畫的分別是艾薩、阿絲和薩斯長老。等待會兒走到走廊最盡頭，你就會看見最古老的畫，畫的是第一代‘SAS’、‘AAS’和‘ASA’代號的持有者。”

“看來德夏沃克很註重全等的美呢，那可是5000年前有‘全等’一說嗎？”章亦芊也開始端詳著這些目不暇接的巨畫，不知為何，這些老舊的畫總能給她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氣氛。她總覺得，畫中的人在看，千百年來一直凝視著古堡中正在發生的一切，“那最古老的畫是什麽年代的呢？保存得還好嗎？”

“最古老的畫的年齡比這古堡歷史還長呢，但是保存得相當完好，”希爾婭不緊不慢地講述著，“從5000年前德夏沃克教派創始起，就開始有了以繪畫形式紀念代號持有者的習慣了。古德夏沃克很早發現了數學的奧秘（註：這裏純屬作者幻想，真實情況以史實為準），只不過那時沒有英文，那些用全等判定做名字的人都不叫什麽SAS、AAS、ASA，古德夏沃克有專門的語言命名。走廊盡頭的那幾幅肖像畫的故事，也都沈默在德夏沃克古老的神秘變遷裏了……”

“那畫這些肖像的人又都是誰呢？這些油畫是通過什麽方法保存的？在5000年前還沒有油畫，那時候的人們是怎麽作畫的？還有……”章亦芊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，直接被希爾婭一個“停”字打斷。

“古德夏沃克是神秘的，我們無從探究，就像現在人們無法破解古埃及的秘密一樣，”希爾婭邊走邊說，她們已經走了相當長一段距離，所以現在她們身旁的油畫已經都是些古董級別的畫作了，有的都出現了裂紋，“也許古德夏沃克給予我們的，就是讓我們對於這些神秘文化抱有一些敬畏吧……”

章亦芊沒有繼續連續不斷地提出問題，她們欣賞著這些與眾不同的油畫。這每一幅油畫後都有一段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的往事。這成百上千幅油畫在古堡走廊裏綿延開來，仿佛在講述德夏沃克書寫了5000年的傳說。油畫裏的人以及作畫者都有一段屬於自己的風霜故事，他們是千年以來，一個家族的縮影，他們通過油畫凝視著這條漆黑死寂的走廊，他們古老的靈魂還在不舍地游蕩。

古堡裏的每一件物品都不會說話，因為它們經歷得太多，以至於它們已經厭倦了去講述自己所經歷的一切。在一望無際的歷史星空中，有些東西不會被世人所記住——於是它們便選擇沈默。它們靜靜地看著，等待著有人來挖掘它們的秘密。

三個人都在想自己的事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走廊盡頭。走廊盡頭的幾幅畫的確更顯莊重。它們歷經了幾千年文化的沖刷，度過了一次又一次戰爭與劫難。現在它們安心地在古堡裏沈睡著，它們被長時間地懸掛著，從來沒有被移動過，仍然保持著幾千年前的樣子，只不過它們在歷史的磨煉中累了，於是它們變舊了——色彩沒有以前那樣光亮，就連裱著它們的笨重銅框也失去了鋥亮的光澤。

“看，這就是那些來自遠古的油畫了，”希爾婭舉高燭臺，燭臺的照射範圍似乎不能囊括那些巨大的油畫，“你們右手邊最盡頭的兩幅分別是SAS和AAS，左手邊的是ASA。第一代ASA後面的是第二代SAS和AAS……以此類推，兩代一組，一組六幅。畫底下的小銘牌上應該用古德夏沃克的語言註明了。”

“古人的智慧真是讓我們感到震撼。”秦嵐咋舌，站在油畫前不肯離去。“行啦，嵐嵐，快走啦，”章亦芊催促，“快去看希爾婭要給我們看的東西吧。”“來啦，來啦！”秦嵐不耐煩地應答著，向章亦芊走過來，走的時候還一直留戀地回頭看，想要把那油畫永遠印在自己腦海裏似的。

走廊盡頭是個大舞廳——顯然已經廢棄很久了。看著眼前高大空曠的舞廳，很難想象昔日這裏的繁榮華美。由於常年沒人來跳舞或者打掃，這氣派的歐式舞廳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彩。舞廳分為上下兩層，上層中部鏤空，大概是為了上面的人邊品酒邊觀看這寬敞舞廳裏的舞蹈吧。舞廳的大理石柱子已經黯然失色——它們也選擇了沈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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